我家阳台的玻璃拉门,高两米,宽一米四,铝合金的框,两扇门一合,喧嚣的大海就成了无声电影。虽然很大很沉,但门底部的轮子和轨道,开关很轻松。说实在的,每天把那两扇巨门拉来推去的过程,让我很享受。
可是,最近,门吱吱扭扭的,很不情愿动。我先生是那种手里握着锤子,满世界找钉子的人,看到我心爱的门需要修理,立刻要求早餐培根,煎蛋,水果蔬菜汁双份儿,然后一通抻胳膊拉腿儿,扑在那门上,连拉带拽,可那门纹丝儿不动。我不得不找人来修。老头儿笑眯眯的,一进门就脱鞋,穿着雪白的袜子,满头银发,戴着白色镜框的老花镜,白色T恤绷在大肚子上,一笑,露出整齐的白牙。老头儿怼出胳膊肘儿,“我叫Bruce,大楼经理派我来修门。”那门少说也得300斤,就凭他?我先生默默地卷起袖子,准备帮忙抬门。Bruce把肩上的工具包撂在地上,走到门前,顺着门的底部铺上一条大白毛巾,伸开双臂抱住门,稍往外一推,再一提,门就落在了白毛巾上。老头儿抓住门的上部,把门放倒,他指着门底部的两个滑轮说,“磨坏啦,得换。”不到十分钟就修完了,Bruce拿出吸尘器,”这轨道上有很多沙子,要常清理。“Bruce提着们的上端,把门竖起来,抱住,轻轻一提,门被稳稳地放入轨道。“你来试试。”他笑眯眯的。“这门成了自动的啦。”我拉了拉门,向老头伸出了大拇指。“我只是周末有空的时候才出来练练手,我修了三十多年了。但这不是我的营生。你还是和大楼经理联系吧。”“我开顾问公司,专门代表利益集团在夏威夷州议会做游说。”他见我俩满脸疑惑,笑了笑,“我以前做过四年州长办公室主任,就是州政府的幕僚长。当年中国领导人访问巴西,飞机经停夏威夷加油,州长不在,我代表他去机场迎接。坐下来,我才发现,因为起得太早,匆忙,我脚上的皮鞋一蓝一黑。”他挺起肚子,指着T恤上的一排绿字儿,“我公司的文化衫。平时电话呀,会议呀一个接一个。在夏威夷,大家都慢悠悠的,啥事儿不扯个几年的皮都不会被摆上台面。我就这么一天到晚地扯着。周末时不时地修修门,让我觉得自己对这个世界真的是有用的,我只修这座大楼的阳台门,你看这景儿。”Bruce指着窗外。“有一天我提不动门了,也就啥也不干了。每天坐在海边,等着大白鲨接我回家。” Bruce满目的憧憬。先生递给他一瓶苏打水,他喝了两口,仔细端详吸管儿,“这很特别呀!”“用竹纤维做的,埋到土里,最多一年半就降解了,是环保产品。”“中国人就是会做东西。塑料对海洋的伤害太严重了,你看到过海龟的鼻子里插着着塑料吸管的照片吗?夏威夷刚刚实行’禁塑令’,这竹吸管儿在这儿应该有市场。哪儿产的?““广东,专做竹纤维餐具,想出口到美国。”我递给Bruce一个袋子,“这里面是些竹纤维产品,你拿去试试,如果能推广就好了。我把他的email发给你。”“算是个事儿,太平洋会感谢咱!”Bruce话音未落,窗外轰然掀起了白色的巨浪,我们仨面面相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