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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89年,我和我的先生花了800美元买了一辆汽车,70后的本田雅阁,成了斯坦福校中国留学生中为数不多的有车族。消息很快就传开了,周末,我俩载着三个同学一起去中国超市买菜。
 
那时,只有一家卖东方食品的超市-“天天”,在离斯坦福十几公里外的小城桑尼维尔,我们沿着El Camino 大道一直向南开,过了山景城,路西边有大片的樱桃果园,过了果园,再翻过一个大坡, 就到了那家小小的“天天”超市。
 
那时鸡腿儿25美分一磅,大白菜10美分一磅,还有酱油醋花椒大料五香粉,都是从中国进口的。看到车背箱还有空,两位同学又塞进了一包50磅的大米。
 
回去的路上,我们把车窗摇下,和声唱着“走在乡间的小路上”。就要上坡了,车速慢了下来,我大叫,“踩油门儿呀。”
 
“都踩到底儿了。”先生的话音未落,车突然停了,我们几个臊眉耷眼地下了车,伺候着车到了路边,叫救援服务。
 
不一会儿,救援人员到了,他掀开车盖儿看了看,笑了,转头对先生说:“装的太多了,你一人儿先把车开过大坡儿,你们几个走过坡儿后再上车。斯坦福离这儿不太远,应该不成问题。”
 
当时斯坦福的中国留学生也就一百来人,从此我们周末买菜再也没有伴儿了。
 
但此事儿没传到伯克利,这不,我原来的同事老傅电话我,“听说你买车了?我老婆从外地来看我,咱四人去太浩湖过个周末吧?”
 
我先生的北大同学小李硕士毕业,成了硅谷上班族,他买了一辆崭新的庞蒂亚克,周末常来我家玩儿。我告诉他周末我们要和另一对儿开车去太浩湖。
 
“开您那车去太浩湖?我们一起去吧,开我的车。”
 
“真是个不识像的傻小子,我们两对儿在一起,他往哪儿搁呀。”在开往伯克利的路上, 我和先生唠叨着。
 
“他说的有道理,这车是挺不靠谱儿的。”
 
“不许污蔑我的车。”要不是他把着方向盘,我就拧他了。
 
伯克利的老傅和傅太早就等在路口,老傅成了司机,他当年在黑龙江农场和一个下放的老右派学会了唱西洋歌剧,每唱到高音部,我都不得不摇下车窗。天黑了,我们开进了山区。
 
“开快点儿行不?快半夜了” 傅太抻了个懒腰。
 
老傅一脚油门儿踩到底,轰的一声,车没冲多远死死地停在路中,我们跳下车,合力将车推到路边。截了一辆车,请他给救援人员电话。
 
不一会儿,救援人员来了,他先开车盖儿,我们围上去,“看,这机油都濮出来了。你们今晚走不了了。明早我派拖车来拉。”
 
我们四人在车里猫了一夜。第二天一大早,拖车把我们和车一起拉到了一个修车店。我给小李打电话,“我就知道你们离不开我,我今儿都没出门儿,等着,兄弟我来也。”
 
我们四人坐在高坡上望眼欲穿,一上午过去了,“该到了呀,难道地址给错了?”正犯嘀咕呢,拖车在我们面前停下,那司机探出头:“是有一个小伙子从山景城来接你们吗?他撞山了。我去拖他。哦,人没事儿。”
刚吃下去的西红柿噗地一下子从我的胃里冲到地上,他们三人一阵慌乱,“不至于吐血吧!”老傅边侃边递给我一张纸巾,我眼泪鼻涕口水一把擦。
 
我们正忙乎着,一辆崭新的雪福来向我们驶来,车窗一开,是小李。“我租了一辆车,怎么也得看看太浩湖呀,快上车。”
 
“我开的是有些急,一个急转弯,没反应过来,就撞了。这美国车就是厉害,车头都烂了,我毫发无损。反正我有信用卡,也有全保险,没事儿。”小李倒安慰起我们来了。
一趟太浩游,报废了两辆车。一个月过去了, 我仍不开心。周日的晚上,有人在楼下叫我的名字,一看是老傅,“大老远儿的, 你咋来的?”
 
“我开着你的车来的!”
 
“什么?”我沿着老傅的手指看去,可不是,那车就停在路边。失而复得的喜悦立刻充满全身,我激动地抱住老傅。
 
“戏过了啊!还不赶快给老傅弄点儿吃的?”先生拍拍我。
 
不一会儿,黄瓜熘肝尖儿,醋烹土豆丝儿,肉末儿辣豆腐,卤猪肚猪舌切丝儿,虾皮粉丝儿白菜汤就上桌了。
 
“我回家后第二天,就去废车场踅摸,运气真不错,找到了同一型号的车,把引擎卸了,请我的东北老乡租了一辆大卡车,把汽车拉回来,使出当年修拖拉机的手段,愣是给这车换了心脏。”
 
“傅兄太棒了!”真想献上我的膝盖。
 
“挺好开的,但毕竟是刚换了心,打火儿需要点儿技巧,我来给你示范一下。”我们跟着老傅下楼。
 
“这样,先把油门儿踩到底,缓缓松开的同时打火儿。要体会一下那个点儿,早打,晚打都不行。”
 
我是没戏,但先生一打就着了。我们又有车了。这车开着就觉得挺有劲儿的,但打不着火儿的事儿时有发生。打电话问老傅有啥招儿,他说,换心后的排斥反应,多开开,让引擎适应一下就好了。
 
我上班,先生上学都在斯坦福校园,平时开车的机会很少,周末又担心打不着火,不敢开。
 
“我的邻居是新来的,需要买个车,他也没啥钱儿,你们卖给他得了。再说了,这车搁我眼眉前儿,方便调教。你不是有正式工作吗?买辆新的吧。”老傅留下五百刀,驾车绝尘而去。
 
从此我俩把头埋在沙子里,谁也不提车的事儿了。半年后老傅毕业,去纽约工作。在欢送会上,我把老傅拉到墙角儿:“那辆车?......”
 
“他女朋友在洛杉矶,每个周末他都开到那儿,来回一千多公里,好着呢,直个劲儿地谢我。”老傅笑得眼睛都没了。
 
第二天,我和先生去车行买车,销售员让我们试驾,我插入钥匙,狠狠地一踩油门儿,随即扭动钥匙,一声轰鸣,销售员跳起脚来大喊,“你的驾照假的吧!”
 
先生一边拍着我的肩膀,一边笑脸盈盈地对他说:“对不起,对不起,落下病根儿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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郇舒叶

郇舒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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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斯坦福大学任职27年,退休前担任斯坦福国际发展中心培训部和中国关系部主任。现任南方都市报“硅谷来信”专栏作家和广东省贸促会驻硅谷办公室经贸代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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